Lesley

  Tom的手很漂亮，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理的整洁干净，就连椭圆形的指甲盖也拥有一个恰到好处的圆润弧度，像是从某个希腊神的大理石雕塑上复制下来的，就算他的指腹只是轻轻按在雪白书页的一角上，也让人有一种想要永远将此定格住的冲动。

  这双手，你想到他的掌心，那么宽厚温暖，每一次和他相握都像是在炙烤着你的灵魂，内心所有的爱意也仿佛因为这一握而奔涌倾泄出来，直到你再也受不了内心的烧灼和隐忍的苦痛，你想起不久之前你颇为傻气的告白，想起他关闭表情的脸，想起你的不自量力，你的自以为是，也许在他眼里你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你只是一个亲戚家的女儿，亟须一个成年人引导使之走上正途的问题少女。你的火热的爱意除了给他带来困扰和名声上的伤害，就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感到一阵焦躁，也许是你抱着做了校注的莎士比亚文集来找他，他就只是翻看你在理查二世上面写的批注和仲夏夜之梦上面随笔乱画的驴头，时不时问你一下问题，问你的见解，你的看法，然后做做点评。你说你更喜欢托尔斯泰，因为他批判莎士比亚骂他是二流作家的话深入你心，你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造作矫饰的文字非要入选必读文集，还非要你写好读书报告交给那个在课上总要带一张手帕擦鼻涕的大胡子文学老师。

 他对你这些幼稚的言论总是一笑置之，在你的课本上又翻动了一页。

  “如果真的不太喜欢，你可以去做一些你喜欢的事，在你这个年龄，做什么都还不算晚。”

  你绞着自己的手指，你的手实在算不上好看，tom如果是上帝的杰作，你充其量就是一个残次品，因为你无数次因焦虑而导致的情绪失控的原因，你的手指上布满的扣出的倒刺，尤其在你转学去了那家寄宿学院之后尤甚。

  你并非不喜欢文学和戏剧，只是有人包容你任你无理取闹的感觉简直太好，你喜欢背着他来，装出一副无知又不思进取的样子，喜欢看着他因为回答不出你稀奇古怪的问题而蹙眉，被你的咄咄逼人难住只能露出无奈微笑的样子。如果你再懂事一点，对未来再抱有憧憬一点，他就永远会离开你了。

  “我数理化很差，除了这个我没别的可以选。”你拿过托盘上的牛奶壶往红茶里掺牛奶，他一直没有忘记你嗜甜的口味，碟子里摆放着切尔西街那家甜品店里买来的长形泡芙和纸杯蛋糕。

  他又笑了，很奇怪，他紧闭双唇不言的样子看起来总有一种距离和冷漠感，可是笑起来却意外拥有一种毫无城府的孩子气，和那些你遇见过的同龄人太不一样，他们要么板着青涩的脸故作深沉，要么就笑的像个失智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你父亲有告诉我你上一个学年选修的拉丁语，学的还算不错。”

  他一面说一面摘下自己的黑框眼镜，捏了捏自己被镜框压痛的鼻梁。

  “Grace，你比你自己认为的要优秀。”

  “你可以自信一点。”

  轮到你不说话了，他眼中的赞许和鼓励是真诚的，反而让你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那么真心无私的待你，你却只想用你青春期躁动的荷尔蒙和一时的新鲜感把他当成某个和你调情的高中男生一样征服。你觉得你是亵渎了他。

  你看过他演的电影和戏剧，看过他发光发热， 有时候是优雅迷人的超级反派，有时是胳膊上缠着绷带浴血奋站的古罗马将军，是西装革履，带着忧伤眼神的英俊情人，是拎着公文包，步履轻盈穿过人群和高楼大厦的小布尔乔其亚似人物，温柔的，冰冷的，沉重的。洛基走下台阶挥舞手杖揍人的时候，乔纳森正在阳光里薄幔飘摇的床榻上亲吻那个受伤的美丽情人。他已经度过了许许多多个人生，也许这就是演员的优势，在有限的生命维度里度过那么多人的人生。而你的人生，有且只有一个。

  他注意到了你眼里的落寞，他以为你还是在为数理化而头疼。于是他伸出手友善的在你的头发上揉了两下。

  “我的数学也不好，我还曾经给每匹马算了四只脚。”

  ——可是，你想，马本来就有四只脚。

  他应该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你们大眼瞪小眼良久，你看见他缓缓收回自己放在你头顶的手，随即一只手握拳放在嘴边佯装干咳了一声。

  “应该是那时候我给每匹马算了两只腿，从那以后，一匹马有几只腿我也弄不明白了。”

  还是第一次见他尴尬的样子，他的双颊微微发红，有一种微醺之意，这种红有增无减，直到蔓延到他的耳根上，说不清是干咳照成的还是在你面前翻车照成的，虽然这样戏谑他很不地道，你还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他埋下头去，拳头松开，换做扶额的动作。

“噢，grace，不要这样，我本来是想让你感到舒心一点的。”

“我很开心啊.....哈哈，我很开心......。”你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声在湿热的空气里震颤，同时也感染到了对面的tom，他跟着你笑起来，你意外的发现他的笑声也那么出人意料，傻气十足。

   “是的，马有两条腿，前面的是手臂。”你对他竖起拇指，“tom，你说的不错。”

  “也许它还会下午的时候端着泡好的红茶和吃熏鱼三明治呢？谁说的清呢？”

   看着他的脸因为你的调戏变的更红了，你善良的决定放他一马。你拿过桌上的纸杯蛋糕往嘴里送，tom渐渐回过神来，脸上还带了情绪过激留下的潮红之色，看着你幸福的吃相，他灰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一个人的生活的确有些单调，但他一直以来过的充实而自律，很少感觉到孤独，只是随着年岁渐长，井井有条而平静的生活也实在是显得有些无聊。他没有再开始一段新恋情的打算，距离上一次自己坠入爱河好像也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对方张扬又美艳，也许是她浑身上下充满着的那种用之不竭的活力牢牢吸引住了自己，就像一粒石子投入进静水深流的湖面，然后陡升波澜。

  你正好出现在他的空窗期，开始他确实没有对你有其他的想法，年龄的差距摆在那里，他也只是充当着一个善解人意的长辈的角色。是在什么时候变化的呢？你先开始抱着课本坐你父亲的那辆老式罗密欧来找他，后来你是走着来的，永远抱着一本精装封皮的书，有时是王尔德，有时是惠特曼，即便你知道在他家里总可以找到那些形形色色的纸质书籍，你还是那么锲而不舍，后来他知道，你不过是想要在自己的书本上留下他的痕迹。

  可是你对于他来说显得太过年轻，近二十岁的差距就像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不可能无视掉这些而去接受你一时兴起的告白，你吻他时，不是没有悸动的，现在看着奶油遗留在你的嘴角，就像一个静止的符号，他叹了口气，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给你擦嘴，你傻傻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任由他替你擦掉嘴角残留的奶油和蛋糕渣。

  你不知道的是，他要忍耐好久，才能抑制住迫切想要亲吻你的冲动。